在我唱片架的触手可及处,总是堆放着一年中收集来的新唱片,便于随时取下欣赏。元旦假期中照例将它们各自归位,以便虚位以待,迎接更多新成员的到来。与其说整理,倒不如说更像是个回顾的过程,从中选出十二张(套)可圈可点之作,视为自己的“年度最爱”与大家分享。
卡瓦科斯这位令许多同行肃然起敬的小提琴家,签约Decca后的每一份录音都保持着极高的艺术水准。正如在这张勃拉姆斯《小提琴与钢琴奏鸣曲》中,他的内敛与王羽佳的直率形成充分互补,让这里的演奏严谨又不乏想象力,生动的色彩和精湛的技巧兼而有之。即使这些作品的录音版本已多如过江之鲫,仍不妨碍卡瓦科斯与王羽佳合作的这张新片跻身最佳之列。
若非适逢指挥家朱里尼诞辰百年,这些全面展现他晚年艺术成就的录音被结集再版恐怕仍有待时日。虽说在他看来与芝加哥交响乐团共处的岁月是自己指挥生涯中最美妙的时刻,但这套唱片中所收入的他与维也纳爱乐乐团合作的勃拉姆斯、布鲁克纳等人的交响曲却更让我念念不忘。这时的他,在诠释作品时普遍选择较慢的速度,让原本优雅的风格中融入更多浑厚与凝重的气息,而他对于音乐内在逻辑和美感的追求仍一如既往。显然,这些具有说服力的演绎无一不彰显出他的大家风范。
也许是冥冥中注定,布鲁克纳生前未及完成的《第九交响曲》如今也成为指挥大师阿巴多留在唱片中的“天鹅之歌”。当时他的健康状况已很不乐观,但那份对音乐的执着还是驱使他强忍病痛最后一次登台指挥。阿巴多棒下的布鲁克纳交响曲虽仍以清晰的结构与流畅的线条见长,琉森音乐节管弦乐团的演奏家们也以高度的凝聚力和声部间的完美平衡作出积极回应,但透过录音听众并不难感受到弥漫在KKL音乐厅内的庄严气氛,仿佛那一刻阿巴多正带领着乐团中的每一位成员进行着一场虔诚的祷告。感谢大师,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刻为我们留下如此具有生命力的感人篇章。
以舞蹈为灵感,英国钢琴家葛罗斯文诺为自己在Decca公司的第二张独奏专辑设计了一套颇具趣味性和欣赏性的曲目。如果你因唱片封面上这张年轻的脸庞而对他的水准产生怀疑,不妨先请听他在此演奏的《蓝色多瑙河》。舒尔兹-艾夫勒的这一改编版本有着令人匪夷所思的技巧,但这一切均被葛罗斯文诺化解于生动的音乐表现与晶莹剔透的琴声中。纵使有约瑟夫列文涅的珠玉在先,这里的演奏依旧能让人感受到迷人的魅力。听完这张唱片,更不难发现他所崇拜的老一辈钢琴大师们对其演奏风格带去的影响,而那份超脱于实际年龄之上的成熟也让人在不经意间忘却他的神童身份。
在法国钢琴家艾玛尔风格多元的曲目中,他从不曾停止对巴赫音乐的探索。继广受好评的《赋格的艺术》后,他又将自己对《平均律钢琴曲集》(第一卷)的解读留在这套唱片中。在艾玛尔指尖,这部杰作被赋予充沛的艺术灵感,其中的每一组前奏曲与赋格都化作一个具有独特创造力、风格与秩序的小宇宙,交织出巴赫音乐的深刻情感。如此宁静之中见张力,动势之中有平衡的演奏,让人不禁期待第二卷录音的早日问世。
高度的自律、低调的行事让巴西钢琴家弗雷里的实力与名气在有很长一段时间难以对等。所幸六十岁后他开始在Decca留下一系列严谨而深具启发性的录音,让更多人见识了自己的不凡身手。如今这套收录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他在欧洲多国电台演出实况的珍贵唱片的出现,又将一个风华正茂(虽说目前他仍保持完美的状态)的弗雷里推向台前。其中的多部作品当年曾助他赢得国际声誉,而今却鲜少再被触及。那时他即以一种举重若轻的美学来面对柴可夫斯基“第一”与拉赫玛尼诺夫“第三”这两部恢宏的协奏曲,其非凡的造诣与才情可见一斑。在肖邦《e小调协奏曲》中,他那温暖的音色,流畅、灵活的分句,以及美妙、宽广、犹如吟唱般的演奏,更将我们带回那个已随时光流逝而远去的钢琴演奏的“黄金年代”。
阿巴多去世后,他留在DG公司的头把交椅当由谁来坐稳?在我看来非正当盛年且对于德奥作品有着丰厚积累和独到见地的蒂勒曼莫属。从DG接连为他推出包括瓦格纳《尼伯龙根的指环》在内的多个重量级录音看来,这样的迹象也日趋明显。这套他与德累斯顿国家交响乐团在2012-13年乐季中演出勃拉姆斯全部交响曲的实况录音,同样是经他深思熟虑后的成果。蒂勒曼对结构的精心铺陈与对细节的有条不紊,加之德累斯顿国家交响乐团魅力独具的标志性音响,造就出这些融宏伟的戏剧性和醇厚的抒情性于一体,听似理智却暗藏丰富情感的精彩演绎。在近年发行的多个勃拉姆斯交响曲全集版本中,恐怕只有夏伊与莱比锡布商大厦管弦乐团的合作能与之相媲美。
勃拉姆斯的《双重协奏曲》之外,一时间大家似乎很难再想出为小提琴与大提琴这两件乐器的合作而写的作品。在这张曲目搭配很具吸引力的新片中,秦立巍与宁峰这两位华人音乐家中的佼佼者正开拓了我们在这一领域的视野。拉威尔那部音响有几分刺耳的奏鸣曲透过两人默契的配合听来已不那么艰涩。亨德尔——哈尔沃森的《帕萨卡利亚》中演奏者灵感的火花更仿佛是一触即发。不过在我看来,这其中最大的惊喜莫过于眼光独到的他们选择了格里埃尔《为小提琴与大提琴而作的八首小品》。这部以组曲形式写成的仿古之作,每一首都有着美妙、灵动的旋律,既很好的发挥出两件乐器的个性,音乐又始终在对话的氛围中展开,可惜如今却鲜有演奏与录音。仅此一部作品,即增添了这张唱片的收藏价值。
次女高音芭托莉近年来录制的每一张专辑都以独特的视角引人热议。在不久前完成的这张《圣彼得堡》中,这位富有探索精神的歌者又为我们重现了俄国音乐文化发展中一段难以置信的历史时光。收录其中的曲目在很长一段时间均被埋藏于马林斯基剧院的资料室内无人问津,直到钟情于巴洛克音乐的芭托莉慧眼识珠,经过一番钻研才将它们重又带回公众的视线,籍此展现自己全面的才华和鲜明的个性。宽广的音域、飞驰的花腔、强烈的情感、考究的吐字,芭托莉歌声中这一系列特质让这份新录音听来格外过瘾,给予生活在21世纪的我们一场既古老又新鲜,璀璨无比的巴洛克音乐飨宴。
乐迷们在收集唱片的过程中或多或少都会生出属于个人的些许情结。它许是关于一部作品、一位音乐家,或又与一个唱片品牌乃至一个唱片系列有关。DG公司持续发行二十年的“大荷花”(The Originals)系列于我就有着这样一份特殊的情感。上乘的版本、满载的容量、怀旧的封面、适中的价格,让它在那个没有动辄数十张的“包子”,也没有网络下载的年代成为性价比最高的选择之一,伴随我等一代乐迷的成长。2014年末,DG从该系列迄今所发行的近300个品项中选出深受好评的42款(共50张)结集再版。细数入选其中的种种经典版本,这些值得信赖的演绎大多早已成为自己唱片架上的珍藏。想到之前收集过程中的诸多来之不易,更羡慕如今初入古典之门的乐迷能以如此亲民的价格将之一网打尽。较之时下那些以唱片封面上的俊男倩女为卖点,听后却很难有所收获和记忆的新制作,如《大荷花传奇》般物美价廉的再版理应多多益善。
视频技术的不断发展,让DG与Decca两大品牌在过去一年中又以蓝光DVD格式推出多个演录俱佳的歌剧新制作,往日罕见影像版本的《伊戈尔王子》也包括其中。这款由DG公司借助大都会歌剧院高清实况的优势推出的全新制作,为这部俄语歌剧中的经典添上一个优秀版本。该版本中主要角色多由目前活跃于歌剧舞台的斯拉夫语系的歌唱家担纲,指挥诺西达也曾任马林斯基剧院首席客座指挥十年之久,可谓风格纯正。尤其是在此饰演剧名主角的俄罗斯男低音阿布德拉扎科夫(Ildar Abdrazakov),以兼具英雄性和抒情性的音色,将伊戈尔王子这位爱国君主的形象塑造的丰满而真切,对人物心态变化的刻画同样细致入微。此外,这一制作透过鲜明的戏剧手法和写实的舞台效果,成功凸显分属两个阵营的人物截然不同的形象和个性。
帕瓦洛蒂虽离世已七年,但仍令世人无限怀念。这位歌唱家身后丰厚的音乐遗产,也成为他留给后世最宝贵的财富。为纪念与帕瓦洛蒂合作50周年,2014年Decca再版发行了歌王生前在该公司留下的一系列经典录音。同时,这张DVD中收录的美国公共广播网(PBS)最新制作的纪录片《时代之声》,也将帕瓦洛蒂逾半个世纪艺术生涯中多段珍贵的影像资料全面呈现。纪录片后,这张DVD还首次完整辑录1989年6月8日帕瓦洛蒂在巴塞罗那丽瑟歌剧院举行的独唱会实况。那时的他虽已年过半百,但音色贯通依旧,风格也仍是激昂与舒展并蓄,举手投足间更是一派巨星风采,让这里的每一首演唱都令听者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