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陆续连载了百度维也纳新年音乐会贴吧吧主幽玄_天人之舞所著的系列文章《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一年又一年》，幽版从不同的侧面回顾了1987年之后历届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内容详实、点评到位；不过对于历年实况录音唱片制作方面的差别，幽版虽有所触及但展开不多；正巧又有读者在留言板中表达了对这方面差异的兴趣，因此我决定从唱片制作的角度切入，进行一些补充。
在正文开始之前，我先啰嗦几句闲话。有过仔细对比经历的乐迷们想必了解，同一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CD唱片与影碟中的立体声PCM音轨在主观听感上并不完全相同，而随着环绕声技术的介入和不断升级，聆听感受上的差别也就更加复杂多变。限于条件和精力，本文对于录音效果的点评主要针对历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CD唱片，而不包括LP、SACD以及VCD、DVD、BD影碟载体上各种不同格式音轨间的比对。
其次，这篇文章不是“唱片导购”。一方面，文中提到的很多CD都已绝版；另一方面，在DVD早已普及、蓝光碟大行其道的今天，CD唱片显然已不是乐迷们欣赏、回味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唯一途径和最佳载体。然而，正如我在文章开始所提到的那样，历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实况录音在CD唱片上所呈现出的不同特质，有很多值得仔细玩味和认真记录的东西，这是我撰写此文的主要初衷。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我在评判时所持的标准：因为自己并没有亲赴金色大厅现场聆听过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演奏，显然没有资格以现场还原的真实度来作为评价标准，所以我将更多地对历年实况唱片所呈现出的不同声音风格进行互相比对，并在最终列出一个推荐榜单。
闲话到此为止，让我们切入正题，从1979年元旦开始我们的历史之旅。威利·博斯科夫斯基指挥的这届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无疑具有特殊的纪念意义，因为这是“博士”在新年音乐会这个舞台上的“告别演出”；而从录音工业的发展史来看，这场演出的实况录音同样具有划时代意义——虽然当年最早出版的载体仍是密纹唱片[激光唱片当时尚未被大规模商业化生产]，但它却是全球第一套商业发行的采用数字录音技术制作的LP[但并不是最早的数字录音]，从当年的封面上可以看到“A DECCA DIGITAL RECORDING”字样。这套录音较早的双CD转制版本[DECCA 448-572-2]已在市面上绝版，目前大家常见的再版CD归属于环球“迪卡传奇录音”系列中[DECCA 468 489-2]，在2011年发行的由50张CD构成的“THE DECCA SOUND”套装里也有这张唱片，可见其对于迪卡这个品牌的重要性。
就实际聆听体验而言，这张问世于“数模过渡时期”的录音，其CD版既具备DECCA在模拟时代独具个性的声音风格，同时数字技术的优势又保证了较高的信噪比。整套录音的声音表现是富有光彩、力度和细节的，拥有一股DECCA在模拟时代特有的“火热劲”，但同时也存在无法回避的缺点：其残响偏低导致声音略显干涩、不够润泽，空间感也差一些；CD版在部分音响系统上可能出现高频过亮或发尖的问题；而和近几年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实况CD所展现出的音色风格相比，1979年的CD在某些器材上听来弦乐部分可能会稍显单薄、扁平。
虽然录音效果并不完美，但从曲目和演绎的角度来审视1979年的实况录音，这显然是一张具有相当收藏价值的唱片。虽然盘片容量有限，但好在当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整体篇幅也不长，所以再版CD仅用一张碟便可把所有17首演出曲目中的16首收录进来，唯一缺席的是约瑟夫·施特劳斯的《天体乐声圆舞曲》。在收录的曲子里，老约翰·施特劳斯的《莱茵河上的罗列莱之声圆舞曲》、约瑟夫·施特劳斯的《鲁道夫沙默尔波尔卡》以及卡尔·米歇尔·齐雷尔的《闲庭信步圆舞曲》都是新年音乐会舞台上极为罕见[1979年之后均未重演]但又非常动听的曲目。而对于热门作品的演绎，指挥博斯科夫斯基的处理手法与后来者相比也有独到之处，尤其在节奏把握上他秉承了地道的维也纳韵味，甚至带有一些即兴成分，在音色处理上则相对质朴一些。以今天的眼光来审视“博士”的这些演绎，若将之与此后的某些名作名演相比，或许会感觉不够华丽大气，但正因为这是博斯科夫斯基在维也纳新年音乐会舞台上的谢幕之作，他的风格从此不再有现场复原的机会，所以该录音才越发显得珍贵——从这张唱片里，我们可以领略到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原本的样子”。
1980年到1986年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都由洛林·马泽尔指挥，虽然市面上已经很难找到这几年实况录音的“单行本”，但好在Deutsche Grammophon（DG、德意志留声机）公司曾在自己的“2 CD”系列中推出过一套合辑——《STRAUSS：Walrzes & Polkas[施特劳斯家族：圆舞曲与波尔卡]》[DG 453 052-2]，所收录的23首曲目正是出自1980年至1983年这四届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实况录音。这套出版于1996年的唱片销量不俗，其曲目编排也很有意思——两张碟均由歌剧序曲“开场”，然后按照一首圆舞曲一首波尔卡舞曲的顺序逐一“亮相”，最后由《蓝色多瑙河圆舞曲》和《拉德茨基进行曲》“压轴”，完全遵循维也纳新年音乐会节目安排的传统。
从这张专辑的第一首曲目——录制于1980年元旦的《蝙蝠序曲》[值得一提的是此乃时年50岁的马泽尔在维也纳新年音乐会舞台上的开篇之声]，我们就可以轻易发现由DG制作的实况在音色上与前一年DECCA公司呈现出的风格有所不同，比较明显的差别在于适当的残响让1980年的录音有了更逼真的厅堂感，而且各频段的声音都显得十分明快、干净。我们经常可以听到一些声音批评早期不成熟的数码录音技术导致唱片声音不够鲜活，但1980年的这版《蝙蝠序曲》应该不会沦为批评者口中的“反面典型”——从清晰度、层次感、现场感、平衡性各方面来看，它都是合格的；除了在某些音响系统上会觉得声音略欠厚重外，找不出其他明显的短板。这前后几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录音版权都属于DG公司，这套合辑里所有曲目的音色风格是基本统一的，所以从整体录音/混音素质而言，马泽尔留下的这批曲目处于良好水平。拿DG当年的这套CD作为参考，与同一品牌在二十一世纪初那几年[2003年至2007年]出品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实况CD做比较，我们会发现近年新录音中的绝大部分虽然听起来更厚实、更有力，在声音层次、空间感乃至鲜活度上却并没有超越早年，反倒在某些方面有所倒退。
马泽尔对于施特劳斯家族这些舞曲作品的处理有他自己的想法，在风格上与前任博斯科夫斯基有着显著的区别，尤其在速度和节奏控制方面，马泽尔显得更为自由自在、潇洒自如，我们可以想象这种“耳目一新”的听感在1980年元旦带给维也纳听众们的惊喜；加之一手出色的小提琴技艺，因此马泽尔的确是当时新年音乐会年度指挥最合适的人选。对于那些希望通过一套唱片了解施特劳斯家族名作或者新年音乐会经典曲目概貌的入门听众而言，DG的这套《STRAUSS：Walrzes & Polkas》性价比不可谓不高——除了前面提到的《蝙蝠序曲》之外，该碟还收录有《天体乐声》、《维也纳森林的故事》、《加速》、《水彩画》、《皇帝》、《南国玫瑰》、《晨报》、《谵妄》、《蓝色多瑙河》等十部耳熟能详的圆舞曲以及包括《无穷动》、《拨弦》、《别再忧虑》在内的诸多波尔卡舞曲，几乎囊或了施特劳斯家族所有最热门的经典作品。有趣的是这张唱片的封底上有一个小错误——将约瑟夫·施特劳斯《交易圆舞曲》的作品编号错写成183，不知道再版时有没有纠正[目前DG官网上该专辑介绍页面里的曲目信息标注是正确的“op.184”]。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这几届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实况录音的“单行本”唱片早已在市面上绝迹，但在网络上曾经出现过1980年和1983年这两届的CD唱片镜像。当时DG发行的都是单碟版，并未完整收录所有的演出曲目——在1980年的CD里少了《天体乐声圆舞曲》、《晨报圆舞曲》、《水彩画圆舞曲》以及《查尔达什舞曲》[选自歌剧《蝙蝠》]；在1983年CD里少了《电闪雷鸣快速波尔卡》、《天体乐声圆舞曲》、《蓝色多瑙河圆舞曲》和《拉德茨基进行曲》；好在部分“缺席曲目”后来出现在了《STRAUSS：Walrzes & Polkas》那张合辑中。而在两张“单行本”唱片中，有几首比较稀罕的曲目值得收藏，如1980年上演的雅克·奥芬巴赫《天堂与地狱序曲》、卡尔·米歇尔·齐雷尔《我们走快速波尔卡》以及1983年上演的约瑟夫·施特劳斯《踏板车快速波尔卡》。
1986年马泽尔与维也纳爱乐乐团间的嫌隙引发了新年音乐会的变革，“指挥皇帝”赫伯特·冯·卡拉扬的加盟造就了广受赞誉的1987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即便是那些并不推崇卡拉扬的乐评家也几乎没有对这场演出的水准提出过苛责或质疑。虽然这场音乐会的录音版权仍属于DG，但与早几年马泽尔的实况相比，1987年的整体效果无疑更出色一些，最明显的改善在于声音显得更为厚重，低音声部得到适当的增强，因而给人以越加振奋的感觉，这当然得益于卡拉扬对于乐队音响的调色，但想必也有录音师/混音师的功劳；联想到卡拉扬的工作习惯，或许他亲自对这套录音的音效调整提出过要求、建议也未可知。总体来说，这是一个音色非常平衡的录音，中低频段的增益也没有让声底变得浑浊，混响控制得恰到好处。甚至可以这么说，这场实况的录音效果和演绎本身，都比此前任何一次都显得更为铺张和华丽，更因为这是卡拉扬在这个舞台上绝无仅有的唯一一次亮相，成就了其经典地位。
1987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CD唱片前后应该推出过不下三个版本，目前市面上还能见到的是1990年发行的“金版”[DG 419 616-2]以及2007年发行的“GRAND PRIX版”[DG 477 6336]，两套都是单碟装。限于容量，音乐会上的部分曲目无法收录，如《吉普赛男爵序曲》、《无穷动波尔卡》，而“GRAND PRIX版”比“金版”增加了一首《皇帝圆舞曲》，整张CD的时长达到了极限的80分钟，性价比无疑更高；至于音质对比，在普通的音响系统上基本察觉不出差别。在收录进来的曲目中，《天体乐声》、《谵妄》这两部重量级圆舞曲的诠释无疑是典范级的，卡拉扬以唯美的线条、曼妙的音色以及规整的格局，使后辈的版本中鲜有可与之比肩的演绎；而由著名女高音凯瑟琳·巴特尔搭档的《春之声圆舞曲》更是空前绝后的名演。
在老版的《企鹅激光唱片指南》上，“金版”1987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实况CD是同类录音中唯一获得最高的“三星戴花”级推荐的唱片，指南的评语中写到：“卡拉扬重新研究了他所喜爱的施特劳斯作品的总谱；后来谈及这一举动的后果时，他说这给他自己的音乐生涯带来了一次全面的复活，完全超越了一场音乐会的范畴。这场演出的音乐演奏本身带有极大的魔力；那些耳熟能详的乐曲听上去就像第一次被演奏一样。”结合上面这段话，去比较卡拉扬早几年在同一个唱片品牌下领导“亲兵”柏林爱乐乐团在柏林爱乐大厅录制的施特劳斯家族作品集，更能彰显1987年实况的珍贵，因为后者是从演绎水准到录音效果的全面超越。卡拉扬在上世纪八十年年代初的那些非现场录音，虽然同样体现了他对于施特劳斯家族舞曲及进行曲的非凡诠释[大气、奢华、壮丽、精致]，但柏林爱乐乐团的演奏在气质上却不如维也纳爱乐那般妩媚灵动，至于唱片的音响效果更不幸属于早期数字录音中的“后进份子”——声音干涩、沉闷而缺乏生气，如果因聆听1987年实况被感动进而追求指挥皇帝的其他同类型题材的唱片，八成会感到些许失望。
1988年，维也纳人请来了克劳迪奥·阿巴多担任新年音乐会的年度指挥。聆听这一年的实况录音CD我们会发现，其声音风格与之前一年的录音在大方向上基本一致，但在细节上不如1987年制作得那么精细。虽然这中间避免不了牵扯到指挥和乐团的因素，但显然与录音和混音技术也脱不了干系——1988年的实况听起来混响更强一些，现场感很好、声场也较大，但也导致了声音的透明度相比前一年有所下降；此外，1988年的录音有轻微但可闻的来自观众席的噪声，而1987年则录[也可能是“修”]得比较干净。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倒退”，或许我们从这一年实况CD唱片上的第13轨曲目小约翰·施特劳斯的《强盗加洛普》里可以找到线索——这首作品演奏过程中先后两次撼人心魄的“平地惊雷”[其实是火药枪响]以及由此引发的各种惊呼、喝彩，构成了一组令人难忘的片段，制作团队会否为了收录来自观众席上的那些细节而特意做了技术调整？这是我个人的一个猜测，但我们不能忽视1988年音乐会的另一个不同点——这一年维也纳童声合唱团参与了《闲聊波尔卡》和《轻如鸿毛快速波尔卡》这两首作品的演绎，这也是录音工程师在工作时需要加以考虑的一个变化因素。
虽然录音质量并没有更上一层楼，但假设我们抛开“杂念”专注于音乐本身，1988年的演出仍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这一年实况的CD单行本[DG 423 662-2]收录了17首演出曲目中的15首，缺席的是上半场的《柠檬树花开的地方圆舞曲》以及《狩猎快速波尔卡》[不过唱片公司在此后推出的新年音乐会合辑中收录过这两首曲子]。总体而言，这一年阿巴多为听众们带来了一场热情似火的演出，开场的《冬娜·狄安娜序曲》以及此后的《假期旅行快速波尔卡》、《假面舞会四对舞》、《强盗加洛普》等曲目无不彰显了阿巴多式的热情；而对于圆舞曲的演绎，指挥家也没有让人失望，与之前一年卡拉扬所走的“经典线路”不同，阿巴多选择的圆舞曲相对不那么热门，这不失为一个明智的决定。对我个人而言，这一年的实况里最令人难忘的是《假面舞会四对舞》，作品的风格、指挥的演绎和录音的特征达到了十分完美的融合，Bra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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