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乡音变得如此重要
王俊逸 于 2014.06.18 18:25:22 | 源自:外滩画报 | 版权:转载 | 平均/总评分:10.00/30
  • 苏阳,目前中国最优秀的民族摇滚音乐家。他将西北民间音乐“花儿”,传统曲艺形式秦腔等与当代音乐进行嫁接、改良和解构,并通过西方现代音乐的理论和手法创造出一钟全新的音乐语言。他的音乐对当下中国社会转型期给予了莫大的关注,是中国当代音乐领域内极具鉴赏性和保存价值的艺术品。2007年第7届华语传媒大赏,苏阳荣获“最佳新乐队/组合”和“最佳新世纪/民族音乐艺人”两项提名奖;12月16日获南方人物周刊《中国魅力榜》2011年中国魅力50人奖“赤子之魅”;2013年10月参加台湾流浪之歌音乐节,在台北中山堂和世界上九个国家的优秀音乐家联袂演出,并大获成功,有台湾媒体称苏阳“创造了离人群最近的声音”

  • 苏阳的演出比我想象中热闹。pogo,“跳水”,M字手势,这些摇滚青年热爱的游戏一个都没少。《贤良》是整个演出的高潮。苏阳邀请台下的观众上去一起唱,底下一下子跳上去十来个男女,直到他说“够了够了,站不下了”。据他自己说,这首歌是他传唱最广的一首。看这场景,的确如此。几乎就是全场合唱了。

    演出前一天下午,苏阳和他的乐队刚刚才下火车,就直奔南京西路。演出的主办方健力士给他安排了两场采访。他不算是好的采访对象,问两句,答一句,从不延伸,很少阐释。比如,我问他,“听说你从来没接受过音乐训练,作词作曲是怎么学的呢?”他回答说,“都是自己瞎琢磨。”我问他,“两张专辑相隔四年,这期间都在干些什么?”他说,“演出,玩儿,喝酒,聊天。”

    到现在为止,苏阳出了两张专辑,2006 年的《贤良》,2010 年的《像草一样》。听他自己的讲述,会感觉他的音乐道路就像是跟着“潮流”走。80 年代,他在西安读中专,自学了吉他,毕业以后,就顺应着 80 年代末全中国的“走穴”大潮,开始在各地随着改革开放而新兴的夜总会、歌厅演出。“那时候都是唱《站台》《一无所有》什么的,也就是那时候的流行乐。” 1994 年的时候,他回到银川,组了第一支自己的乐队。“这也是一种潮流,那时候全国都开始组乐队,试着自己写歌。我也就组了一支乐队。”

  • 跟那时候许多摇滚青年一样,苏阳一直都在模仿欧美的摇滚乐,“我们那会儿的偶像都是枪炮玫瑰、恐怖海峡这些欧美乐队。”他说,“也成心想学那种表达方式。” 2003 年后,他开始想跳出模仿,寻找更自我、更中国人的表达方式。“可能是年龄或者是对以前的音乐的一种厌倦。想寻求一种看似陈旧实际上是新的一种表达方式。对年轻人来说,对摇滚乐来说,民歌就是一种新的表达方式。精神上,每个人在中年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对回归的思考,就会考虑到跟土地的关系。下一步,你肯定找到的就是跟你最有关系的地方。你来自的地方,(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西北的小城市。”

    这种寻找和回归分为歌词和音乐两方面。语言上,苏阳回归方言,开始使用习惯性语言——他所称的“母语”来写作和歌唱。比兴在苏阳的歌词中,是一种非常重要的修辞手法。在《贤良》里,他开头就先唱“石榴子开花么叶叶子儿黄”,在另一首《凤凰》中,开篇是唱“尕妹妹牡丹啊往花园里长”。我说他有些歌词很像《诗经》的手法,讲人们的日常生活,以一个场景或者咏景开头。他说,“就是从那儿学来的,想尝试着让它有这样的意味。民歌里也有很多这样的手法,但后来断了,因为诗的写法断了。现在不用比兴了,大家都是平铺直叙地来抒情。”我想再多问一些,比如他喜欢哪首诗,在写歌的时候会怎么去结构他的歌词时,他就无奈地说,“我文化程度也不高,都是自己瞎琢磨,也不知道对不对。”

    音乐上,苏阳往自己的曲调中融入了民歌,在他的乐队中,有一名成员是专吹锁呐的,架子鼓手也负责敲传统的大鼓。苏阳爱听秦腔,他太太也是秦腔歌手,很多资料上,也写到他受秦腔和西北“花儿”的影响。但影响他最深的民歌其实是西北的小曲儿。这种小曲儿实际上就是几十年前的流行歌,现在没有年轻人会唱了,会唱的人大都年事已高,而且集中在农村地区。为了收集这些声音,苏阳常常一个人带着录音设备,去农村采风。“先聊天,喝酒。一喝酒话题就多了。他们高兴的时候会唱,不高兴的时候也会唱。”

    歌里都是最原始的生活和情绪。民歌中的质朴在苏阳的摇滚里也能看到,他说他的歌都是讲他看到的西北的生活,以及他能理解的“西北的情感”。“真正的西北生活,恰恰可能比南方的更丰富。开放没有那么快速,还留有……”他停顿了一下,像在寻找最恰当的词语,但是没找到,于是放弃了,接着举了个例子,“很多人现在已经不种地了,地被回收了以后盖了房子,他们就天天打麻将。这都是一些生活场景。”

    《贤良》就讲了一个麻将打得好的女子结了婚以后教育子女的故事。《长在银川》里唱道,“我的家住在同心路边上,那里有我的爹和娘。”这完全是他自己的生活经验,“我父母是银川的第一批建设者,我的童年就是在那里过的。我亲眼看到它从一个完全是半沙漠的城市发展成一个跟全国都一样的小城市。一开始是荒漠,后来建了工厂。工厂旁边有一条小路,后来变成了一条大马路。工厂旁边有个市场,后来变成了大市场,再后来变成商场。”

    这种苍凉感在他所有的歌中都能找到,但在《像草一样》中特别明显。乐评人给苏阳的音乐冠了个名词,“土根摇滚”。我问他介不介意用土来形容,他回答说“完全不介意”。“你所有的主题,都是来源于跟土地的联系。所有的喜悦,幽默,悲伤,都是因为在这个土地上发生的生命的故事。不在乎社会关系、体制,就是个体的体验,每个活在西北这块土地上的人的悲伤。所以它可以叫土的。因为说的都是很日常的事情。《诗经》讲的就是此时此刻发生的小的生活场景,或者一个人的愿望。它迷人的地方也在这里。”这时,乡音变得如此重要,它能勾起一个人最本能的情感。